灵虚子一边跟在那道人身后进了山门，一边频频扭头向着身后的玉虚子做着无声的凶恶表情。而跟在他身后的玉虚子却一脸的无辜，眼睛瞄着四周的景物，就是不肯看向灵虚子。

 灵虚子气结，却又无可奈何。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当着外人的面前，他还是要做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深沉姿态来。

 待到他终于收回神志，看着眼前又是一条长长的青阶时，灵虚子忍不住在心中哀嚎连连，腿肚子都有些转筋。

 那年轻的道士好像看出了灵虚子心中所想，他朝着灵虚子笑了笑说道：“前辈无需担忧。自此向上只有九十九阶便到论道台了。”

 “呵呵。玄青师兄是在论道台？”灵虚子干笑了两声问道。

 “那倒不是。”那道士一边领着灵虚子和玉虚子向上走，一边答道：“玄青师伯祖是在清正殿等二位前辈。”

 “这清正殿是在……”灵虚子一边强撑着不喘息出声，一边问道。

 “很近的。过了论道台再向上三百三十阶就到了。”年轻道士轻松的答道。灵虚子听得却只想躺到地上滚下山去。什么天下苍生，什么黎民百姓，此时此刻统统比不上自己的两条腿来的重要了。

 那道人自小便入正一门修行，这山路想来也是爬过很多年的。对他来说这又陡又窄的山路实在是稀松平常，又因着年轻，走起来便如履平地。

 灵虚子和玉虚子一直生活修行的三清观，跟正一门比起来就小了太多。而三清观所在的东华山跟太华山一比，简直就是沦为了一个小山包。且东华山山势平和，三清观又有千年传承，经历代观主修缮，上下山的道路平坦缓和能行车马。灵虚子早已习惯出入道观都骑马上下山，来了这只能靠自己两条腿的太华山短时间里是习惯不来了。

 只是来都来了，千难万险就差这最后一哆嗦就能见到真神了。要叫他放弃，灵虚子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爬了大半日山路吃的苦受的累。

 也只好咬紧牙关，硬撑着一口热气往上爬了。

 待到终于爬上了论道台后的三百三十阶天梯，灵虚子只觉得眼前仙雾茫茫，耳边仙乐飘飘，胸中最后一口热气就此飘出，立时便要得证天道，飞升而去了。

 好在那道人随后一声前面就是清正殿，唤回了灵虚子几欲飘出体外的三魂七魄。他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一座三层高的庄严大殿就出现在他眼前。那大殿的朱红殿柱均有两人合抱粗细，青砖为墙，琉璃瓦做顶。朱红色的门楣上挂一黑底的牌匾，上书清正殿三个金漆大字。殿前一座青铜的巨型香炉里正缓缓的飘着阵阵青烟。此时午时已过，大部分道士已经用过午饭此时都在自己的山房客室内休息，只有值班的道士还在附近巡视。

 那领着灵虚子与玉虚子上来的道人在这正一门中显然人缘不错，他步步行来面带微笑，那些值班的道士都纷纷向他打招呼。虽然好奇于这时候来访的灵虚子和玉虚子，却也没有人上前询问。

 等到那道人将他两人领到清正殿中一处侧殿门前时，那道人只是敲了敲门通报了一声也不入内，他向着灵虚子和玉虚子行礼告退后便退出了清正殿。

 而灵虚子和玉虚子则是推开那扇同墙体一般颜色的木门走了进去。

 那房间里只开了一扇小窗，屋内点着两只小臂粗细的红烛，却并不会如何昏暗，反而比起清正殿还要明亮一些。屋内正北方放着一张矮榻，那上面正坐着一个身着青色道服的老道。

 那老道盘腿闭目，通身的威严正气，面朝南坐在榻上，须发皆白，长髯飘飘。一头雪白的长发在头顶梳了个发髻却只用一根木簪别住。

 灵虚子同玉虚子进到屋里，见了那老道都老老实实的行了全礼。

 而那老道也不睁眼，受了他二人的全礼也只是淡淡的开口说道：“两位师弟请入座吧。”

 灵虚子与玉虚子老实应了，分头坐在了那老道下手的两个蒲团上。

 等到两人坐定，那老道才一脸淡然的继续问道：“两位师弟不在三清观修行，找上我正一门所谓何事啊。”

 灵虚子吃了一惊答道：“玄青师兄还不曾听说？我三清观已经被秋凉岗的悍匪灭掉了。”

 “哦？”玄青子疑了一声说道：“我道门向来同那些悍匪没有什么恩怨纠葛。那些个强盗为何要灭你三清观？”

 灵虚子此时才知自己说漏了嘴，他连连干笑频频看向对面的玉虚子。

 玉虚子不得已只好白了自家师兄一眼回道：“玄青师兄有所不知，我师兄当年游历在外时收过一皇女为徒，那皇女曾给过师兄一件皇室珍宝。而那秋凉岗的当家主人却是当年太宗皇帝的兄长李建成之后，想来那件珍宝或许跟息王有些关系罢。”

 玄青子听了之后却只是哦了一声再无他话。

 灵虚子等了半晌也不见玄青子说话，只得开口说道：“我兄弟二人此次前来拜会玄青师兄确有要事。月余前我二人客居的江南叶家铸剑谷，其家中男丁尽数失踪，女眷也似乎被人控制。前些日子，我夜观星象，发现紫微星动，贪狼，破军，七杀三星隐隐汇合，有杀破狼之像。特此来禀告玄青师兄，还望师兄拿个主意破了此像。”

 等到灵虚子说完，一直闭目不语的玄青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玄青子睁开眼，那双漆黑深沉如同夜幕般的眸子里不时有精光闪过，让他那原本显得有些冷厉的老脸上仿佛带上了三十三重天外神灵的慈悲。

 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是躲不过的。这是他种的因，却要这天下来承这个果。冤孽。冤孽啊。”

 玉虚子和灵虚子大吃一惊，听玄青子的意思这场浩劫似乎本不该出现。

 “玄青师兄此话何解？”玉虚子问道。

 玄青子长叹一声。他沉默良久，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正阳祖师仙逝前就曾留下预示。当年太宗皇帝为登大宝，屠戮自家兄弟，同族血脉，李唐王室就有一劫。后来此劫应在了武皇身上。我当年力劝玄宗放过安乐公主和韦后同党，其实也是怕当年紫微星旁落大劫再次出现。只可惜，唉……”

 灵虚子与玉虚子听罢面面相觑。

 “但是玄青师兄，这次可是杀破狼之局啊。此局若是真的成了，那可是天下大乱，血流漂杵的大祸啊！”灵虚子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去摇晃玄青子了。“那可不仅仅是帝星旁落！那是改朝换代啊！”

 玄青子却手抚雪白的长髯摇了摇头说道：“我等都是方外之人。改朝换代也是顺应天命。那朝廷上的事我早就不管了。至于你说的那江南叶家，既然都是江湖同道，派人前去探查一番也是行的。”

 玉虚子一脸愤然之色还想要争辩些什么，但却被玉虚子用眼神制止。“玄青师兄打算派谁去叶家探访？”

 玄青子思索了一阵方才说道：“就让我那不肖弟子徐无忧去吧。当年铸剑谷举办第一届开剑大会时，他曾赢得名剑虎啸，也算同叶家有些渊源。”

 灵虚子见总算是有一件事能办成了才稍稍满意。他同玉虚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便一同起身告辞。

 待到他两人去的远了，那静室中方才响起一声幽幽的叹息。

 “知天易，逆天难呐。”